今日新闻: 在回顾展的中间位置,放置着一个与大头针差不多大小的雕塑,其底座如奶酪般大小,你可以毫不费力地将它揣入口袋。当贾科梅蒂从瑞士前往巴黎时,他曾经将所有在二战时期创作的雕塑作品整齐放在六个火柴盒里带走。
贾科梅蒂曾说,无论他想将雕塑变得多高或者多宽,手中的作品只会变得越来越小。
此次展览在泰特美术馆举办,尽管展厅内光线暗淡,布展也不尽如人意,且250多件作品使得展览呈现前所未有的拥挤:绘画,收藏品,乃至落地灯都成为了此次展览的一部分,却体现了贾科梅蒂本人的艺术多样性。从针头般的小人到大步走的巨人,从纤瘦的男子到一排排逐渐变细的女人,这些展品相互独立,却又彼此联系,整个展览好似是一场新型雕塑竞赛。
在第一个展厅中,贾科梅蒂制作的一排小人站在白色的基座上迎面与观众对视着。从他于20世纪20年代对家庭成员的精彩写实描绘、石膏头像的制作,到1946年为波伏娃(Simone de Beauvoir)创作的微型陶土头像,我们能够感受到贾科梅蒂从青年时代不断走向成熟的过程。这一阶段的他,温柔、好奇、多变、敏锐,是一名像毕加索一样多才多艺的艺术家。
在此之后,他被巴黎的超现实主义吸引。展览中有一件奇怪的铜器,《女人与其喉咙切割》(Woman With Her Throat Cut, 1932),能够看到女子佝偻的肋骨和四肢在画廊的地板上伸展着。作品《躺着的女人的梦想》(Reclining Woman Who Dreams, 1929)实际上只是几条平行曲线和一把汤匙。汤匙象征着女人的头部,平行曲线象征女人的身体——既是床也是浮动的梦乡。
尽管超现实主义者经常嘲笑贾科梅蒂这种具有邪恶气质的现实主义,但其实他的作品具有十足的人情味。他接下来一系列的男女雕塑,彼此之间满是爱与光明——女人像叶子,男人像是一顶倒着的帽子。
再看那件绝妙的雕塑——《凝视的头颅》(Gazing Head, 1929),每一面用彩色的石膏或黏土组成的平行四边形都试图寻找前行的方向。在几乎察觉不到的变化里,个性始终存在着。
尽管贾科梅蒂的作品主要以铜器为主,多产且昂贵,如《指示者》(man pointing, 1947)在2015年以1.41亿美元的价格拍卖出售,成为史上最贵的雕塑。然而,贾科梅蒂更偏爱可塑性强,能够经受住数月甚至数年锻造与打磨的材料。贾科梅蒂为他的每一件“腐蚀”性雕塑都倾注了巨大的精力,这些雕塑的材质被一而再地挤压、摩擦和碾碎,直到他们变得更长或更小,好似被生活折腾得筋疲力尽。
贾科梅蒂曾说,他最小的雕塑诞生于在巴黎远眺时怀念一位朋友的冲动。遗憾的是,美术馆内拥挤的人潮使得我们无法感受这种距离之美,只能近距离地去观察这些与底座相连的严阵以待的雕塑作品。然而在《凝视的头颅》中,这种疏离感表现得尤其明显,从侧面看,这件雕塑作品是光滑且平坦的,然而从正面看去却十分锋利。贾科梅蒂认为我们永远都不可能一直用正面目示人,反之亦然。
如何去“看”,即如何捕捉你看到的东西。贾科梅蒂将艺术描述为“视力的残留部分”。很多大跨步的人物雕塑,由于脚下的泥土哪儿都去不了。象征女性的雕塑作品像放在窗台花盆上的幼苗。一件灰色的半身像作品,其焦虑的面部皱纹被糅合进表面的阴影中,成为雕塑和绘画的惊人混合体。这些雕塑作品均具有图画所特有的细微之处,阴影与线条使人物的轮廓、身份和尺寸变得清晰。
似乎每个人都可以这样被塑造:圆脸的让·热内(Jean Genet),斜鼻梁的贾科梅蒂夫人,包着头巾的波伏娃……不得不说,相比于此次大型回顾展,2015年国家肖像画廊(National Portrait Gallery)的展览更完美诠释了贾科梅蒂的艺术理念,在那次展览中,每一个雕塑都被橱窗分隔开来,不像现在这么拥挤。
但泰特的庞大阵容里囊括了许多从未见过的作品,如威尼斯女士系列(Woman of Venice series),一位站立的女性哨兵,一块易碎、超凡、几乎要发光的石膏。事实上,整个画廊满是陌生的人物。
贾科梅蒂眼中的世界丰富多彩而又熙熙攘攘。沿着展厅的后墙看去,那儿有一只流浪狗的雕塑,这个逃命的小动物,尽管疲惫且憔悴,却仍不放弃生存的信念。就像展厅里的人,有些越走越走高,有些陷入崩溃,有些只有半个头,有一些则根本没有身体,但总有这样一种力量,支撑着我们走下去。